AI时代如何保留再次惊喜的能力

发布时间:2025-07-08 10:02:56

本文作者:小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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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的高考填报志愿季,和往年相比有一个最大的变化:AI彻底参与了每一个环节。回想起我自己参加高考的那个年代,查分要打电话,拨通一次像中彩票。填志愿靠一整本厚重的《招生指南》,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,画圈、贴标签、打钩。我必须在上千所大学中,硬生生翻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可能性。

我的同学们有的会根据“上一届的口碑”做决定,有的会赌“今年会不会扩招”。那种不确定性令人心跳,也令人恐惧。那是没有大数据,没有回溯算法的年代,命运靠直觉也靠耳语——哪个专业冷门,哪所学校去年录取线突然拉高,都来自人与人之间的传递。

但今天,“不确定”被智能系统收敛成“高概率”。今年的考生们,只需打开各大互联网公司提供的AI高考通应用,就能获得AI的精确推荐。你查完分、填完志愿,AI还会给你推送一组“相似轨迹”的大学生短视频:他们选了什么专业,将来去了哪家公司,哪个实习最有含金量……算法模型基于数百万人的历史轨迹,为你投射出一个“可能的你”。

从命运的骰子,到概率的建模,这个过程几乎没有高潮,没有情绪起伏,更像是一场精密计算。你不会走错路,也不会走岔路,因为系统从一开始就不让你迷路。

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大的变化,只是我们没有意识到而已。

奇迹正在悄悄贬值

几个月前,OpenAI正式推出了o3-pro,创始人山姆·奥特曼为此专门写了一篇名为《平缓的奇点》的博文,他说:“奇点的演进方式,是从奇迹变成常态,再变成基础标配。”我们正在亲历这种悄然的塌缩。

你还记得第一次用DeepSeek时的震惊吗?它能写古诗、写代码、写情书,像个万能的幽灵。那种“我在用未来”般的错觉,让人兴奋得像偷听天机。但几个月后,你开始吐槽它句式重复,不够创新。

可灵AI生成令人叹为观止的短视频,我们说“太强了”;三天后再看,我们说“它是不是审美有点一成不变”;三周后,我们不再惊叹它能“做到”,而是开始挑剔它为什么“还没做到更好”。

尼尔·波兹曼在《娱乐至死》中说:“我们毁于我们所热爱的东西。”人类最容易适应的,就是幸福;最快遗忘的,就是奇迹。

人类的情绪系统本是为稀缺设计的。第一次坐飞机,第一次看彩电,第一次连上网,每一次技术跃迁都能引发巨大的集体兴奋。但如果一切都变得便宜、丰富、标准,情绪就开始“找不到落脚点”。

想象2030年代:你一键生成作品集,一键查阅法律条款,一键部署机器人执行任务……当一切变成“下一步点击”,我们还会为什么鼓掌?又还会因为什么失眠?

如果智能无所不能,人类的动机要到哪里去寻找新的支点?我们正在接近一种悖论:世界越来越像乐园,但我们却越来越难以快乐。

技术的“过度照顾”,是否在削弱我们的生活力?

1970年代,美国心理学家马丁·塞利格曼做过一个实验,他把狗放进一个逃不出去的电击房间。几轮实验后,即使后来移除障碍,狗也不再尝试逃跑——它学会了“无助”。塞利格曼将这种状态定义为“习得性无助”:当结果不再与努力相关,个体便逐渐失去行动的欲望。

今天,我们不是狗,却陷入类似状态——不是因为受苦,而是因为被照顾得太好,在逐渐失去试错的动力。

有一位朋友与女友吵架,情急之下让AI代写一封道歉信。女孩读完后回复:“你这封信,感动了我,但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。”还有一位朋友,新装了一整套智能家居,自动调温,自动喂猫,甚至自动推荐晚餐。他却向我抱怨:“生活被照顾得太妥帖,我反而成了这个家的陌生人。”职场中,有人年终总结靠AI生成。老板读后却说:“这篇总结很完美,完美到不像你写的。”

智能电饭锅、自动猫砂盆、远程门铃……这些工具的确提升了生活便利,但并未让我们更自由,而是更宅、更懒、更依赖。当AI为你排好了行程、草拟了邮件、预测了明天的销售波动,甚至建议你今晚该吃什么。你以为你在使用它,其实你是在被它引导——从生活的参与者变成了流程的点击者。

如果说蒸汽机解放了人类的体力,那么智能体正在“软性监护”我们的生活力。技术不是在邀请我们行动,而是在请我们躺平。我们应该警惕的不是“AI太强”,而是“我们太快接受它为生活的主线”。

我的朋友最近推荐我看脱口秀演员梁海源的一段表演,主题是“手机就是我的主人”。他调侃道:“我现在吃饭可以没有饭,上厕所可以没有纸,但不能没有手机。有一次上厕所特别着急,但是手机没电了,我还是充了一会电才去上了厕所。”他最后自嘲般地总结道:“最好的主人可能正在以奴隶的形式为我们服务。”

AI不是控制你,而是替你作决定。不是奴役你,而是“照顾”你——但一种过度照顾,本质也是剥夺。最终,我们获得的是一种新的自由:不做任何努力的自由。

发明电灯泡之后,人类第一次晚睡

历史上每一次科技跃迁,都伴随着生活方式的悄然瓦解。

想象一个没有电力的世界:天一黑,人就睡;天一亮,人就起。1879年,爱迪生点亮了电灯泡,同时还开启了“夜晚这段时间”,于是有了夜宵、夜班、晚睡等等。我们开始把“该睡觉的时候”拿来继续清醒。这种便利也意味着“过劳”“信息过载”“失眠”这些现代病的起点。

电视亦然。1950年代电视普及后,家庭结构改变,客厅成为核心。人们围坐的中心不再是餐桌,而是屏幕。“沉默家庭”逐渐兴起,亲密交流被集体盯着屏幕的动作所取代。电视成了生活方式的重构器。

现在,轮到AI了,只是悄无声息。它改变的不是某项具体技能,而是整个社会结构——它重组了教育、就业、社交、艺术,乃至亲密关系的节奏。

我们不再“去搜索”,而是“等推荐”;不再“表达自己”,而是“生成一个版本”;不再“创造”,而是“微调”。韩炳哲在《倦怠社会》中说:“现代人不是受制于禁止,而是受困于过度的自由与可能。”这不是退化,而是一种文明风格的塌缩。

未来的幸福感,是否来自“延迟”和“稀缺”?

我们即将进入一个充裕的时代,信息免费,知识唾手可得,工具越发强大。但为何幸福感却未同步增长?

答案可能藏在一个词里:延迟。

在所有情绪中,“期待”可能是最接近幸福的形态。你盼望一场旅行、盼望一场演唱会,等待一个节日的礼物。那段悬着的日子,恰恰是幸福感最浓烈的时刻。

哲学家米尔恰·伊利亚德说:“仪式的意义,是给日常加上暂停键。”而技术恰恰在做一件相反的事:让一切不再有暂停键。所有一键即达,所有无需等待。

小时候看《加里森敢死队》《射雕英雄传》,我们得准时守着电视,每周一集。而今天的孩子们可以一口气刷完全集,还可以选择倍速。但饱和的快乐,是最容易被遗忘的快乐。

欲望的前提是不足。技术试图消灭所有不足,但它从未回答过一个问题:如果世界一切都能一键拥有,人类还要追求什么?

我们需要保留的,是“再次惊喜的能力”

2035年,我们也许能解开宇宙的终极奥秘,精准预测下一次金融危机,甚至实现人脑与数据中心的实时互联。

但到那时,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喜极而泣?还有什么值得彻夜难眠?我们还会因为什么,鼓起勇气说出一句“不”?

山姆·奥特曼说,智能和能源将变得“极其充裕”。这听起来像一句祝福,也像一句讣告。

也许那时,最昂贵的,不是知识,不是算力,而是“再次感到惊喜的能力”。

(作者胡逸为数据工作者,著有《未来可期:与人工智能同行》一书)

来源:胡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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